上冻的勒拿河

我要永远活在梦里

【冬叉】弃善从恶(五)

这样的燥热在五月份实属罕见。

 

巴基拉低帽檐,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。现在这个时候餐厅里的人很多,大部分是过路的卡车司机,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,凑在一起攀谈些什么。靠近沙拉吧的地方有台电视在放新闻,屏幕上的美国地图被橙色跟红色标示着,无声地播报近日来不寻常的高温。然后屏幕上的图像变了。有人认出来这是里斯镇,那地方离这儿不远,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。他们把声音调大,凝神聚气地听着那件发生于镇上的惨案,一时间大家全都停止了动作,电扇转动时的嗡嗡声显得格外响亮。

 

天呐,有人轻声感慨道。巴基没有抬头,他咬着嘴里的吸管,努力从新闻里获取更多的消息——汽车旅馆,年轻的收银女孩儿,一名警察,两个旅客。一时间他有些没办法消化听到的东西,他的胃在抽搐,他吃进去的东西在里头翻涌,空气在他的耳朵边炸裂。有个人哭了,因为他事发的时候经过里斯但没有停,他想到万一当时自己走的是另一条道儿,那么现在他就是个死人。

 

新闻里还提到了现场唯一一个幸存者,是死者的亲属。青蛙男孩儿。巴基回忆起他站在空地上看向自己的样子,感到这一切都恍如隔世。

 

 

 

巴基没打算继续开那赃车上路,但搭顺风车比他想的要困难,司机们只愿意带年轻姑娘,而不是油腻邋遢的流浪汉。两个小时后他上了辆红色的皮卡。驾驶室内没有位置,巴基在后头跟一大堆膨化零食挤在一起,装货的区域没遮没挡,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。他在下一个岔路口下了车,在那之后司机就跟他不同路了。

 

“最近不太平啊,伙计。”司机提醒他。

 

巴基表示自己能应付,然后就此跟红卡车道别。这地方他来过,他只要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就可以了。

 

他爬过最后一个斜坡,那家熟悉的旅馆映入眼帘。

 

警车停满了道路两侧,旅馆周围拉起了警戒线,里面看上去没什么人,似乎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。巴基心里忐忑不安,他回忆起昨天的细节,确信自己出现在这儿不会造成什么麻烦,可重回故地终究令他感到怪异无比。“这儿出什么事了吗?”他朝一个人打听,装作对此一无所知。

 

“谋杀,死了四个人,店里被洗劫一空。”

 

“上帝啊。”

 

“你是记者?”

 

巴基看了眼自己穿的这身行头,答道:“不,路过而已。”

 

“想来也是。记者们都去了华盛顿,没人对镇上的抢劫案感兴趣。”

 

巴基耸耸肩,不置可否。

 

随后他又问到了一些具体的情况,比方说那两个死掉的旅客都是谁,得到的答案清楚地表明,无论他们是谁朗姆洛都不在其中。巴基觉得这有些好笑,他想象不出来朗姆洛被抢劫犯一枪崩掉的样子,即使他如今行动不便,脑子发浑。

 

可能我前脚刚走他就跟上了,可这说不通啊,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准能找到那个加油站,那还有家餐厅,一个不小的便利店,他们没理由碰不到一起去。他也可能是往回走了,或是在夜晚错过了。谁能说得准呢,他把车开上了路边的荒地然后在那儿过了一夜,没人来找过他麻烦。巴基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性,但都很不值得推敲。

 

或许他根本就没走呢?

 

正确的思路。巴基在一辆警车旁边找到了朗姆洛,他穿了套自己没见过的衣服,正在跟车里的警察交谈些什么,这场景叫巴基看了头皮发麻。朗姆洛远远地看见了巴基,很快地结束了谈话,朝这边走来:“嘿,小巴。”

 

“你疯了吗?你在做什么?”

 

“我跟他们说我在报社工作,然后暗示他们不要歧视残疾人。”说完朗姆洛就笑了,“瞧啊,巴基,你又回来了。”

 

“我看了新闻,那家旅馆有人死了。”

 

“我知道,我刚刚跟警察采访了这件事。”他几乎笑得喘不过气。

 

巴基无可奈何:“真有你的。你还——搞了套衣服,天呐。”

 

“不只有衣服。”朗姆洛摁了下车钥匙,不远处一辆灰扑扑的小车很艰难地叫了一声,“来吧,我们边走边说。你中午吃过了么?”

 

“车哪来的?”

 

“额,我嘛——”朗姆洛摇下窗户,看着后视镜往后倒车,没有回答巴基的话。开出镇子之后他打开了车上的广播,一首过时的情歌滋滋作响地唱了出来。巴基坐在副驾驶,看着里斯镇慢慢远去。

 

“朗姆洛,你觉得这事跟九头蛇有关吗?”当他们驶过那个加油站之后,巴基终于问了出来。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,他早就想问了,但就跟第一晚那样——他想问朗姆洛关于西伯利亚的事,可不知怎的就是想不起来。“我老是记不起该说什么。”巴基又说,“真怪。”

 

“我也这么觉得,否则你的问题一定会像机关枪那样朝我射来,我还在想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。”

 

“别说话,我又想到一个——你的车哪儿来的?”偷来的。一定是这样。

 

“买来的,财货两清。”

 

“你威胁某人了?”

 

“老天啊,没有。”朗姆洛笑出一口白牙,“我不知你是怎么了巴基,但你真的没以前聪明了,我还以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
 

朗姆洛说这话时看上去邪恶无比。巴基感到一阵恶心,他摇下了窗户,让新鲜空气灌进车里,吹乱自己油腻肮脏的头发。朗姆洛看了他一眼,向他承诺道:“放轻松点儿,伙计,你没有扯进来,这一次你的脑子没出毛病,你确确实实把我丢在那儿一个人跑了。我不怪你,待会儿我说了什么,你也别指责我。”

 

“我找到个卖赃车的家伙,这种人身上的气味我很熟悉,即使蒙着眼睛,我也能顺着味儿找过去。”朗姆洛转过一个弯,“我们交易得很愉快,至少我很愉快。然后我在商店买了套便宜货,我随手挑的,但还是比你找来的要好。”

 

“你哪来的钱?你去抢银行了吗?你拿什么抢的银行?”

 

“我还没说完呢,宝贝儿,耐心点。”朗姆洛从喉咙里挤出咯咯咯的笑声,几乎要笑得伏倒在方向盘上,“那些警察根本就不知道,而且你吓得要死,我搞不懂是什么让你吓得要死。”

 

巴基皱着眉头看过去,对他的话感到迷茫,朗姆洛感受到来自旁人的注视,终于停止了他骇人的大笑。他长出一口气,说道:“是我干的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“我杀了他们,巴基。”朗姆洛试图忍住,但还是笑了出来,“先干掉警察,再拿走他的枪,我们楼上还住了一对情侣,他们听见枪声就跑了出来——砰,砰,最后我让那孩子报了警,他问我是谁,我报了你的名字。”

 

 

两秒钟之后巴基举起拳头,朝朗姆洛脸上打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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