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冻的勒拿河

我要永远活在梦里

【冬叉】弃善从恶(六)

他们两谁都没系安全带。朗姆洛似乎骂了句什么,但噪音太大了,巴基没听清。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叫,随后是一声巨响,惯性把巴基摁倒在朗姆洛身上。

 

如此多的噪音!刺得人耳膜发疼。巴基不记得自己打了朗姆洛多少下,他只是一拳又一拳地挥下去,轻而易举地化解朗姆洛的反击,然后揍他,揍他,揍他,毫无章法。他感到头脑发热,烫得难受,像是那儿建了个轧钢厂,充斥着烈火与蒸汽,他感到朗姆洛在逃离,那个渣滓——他的手攀上变形的车门,但那儿堵住了,碎玻璃撒得到处都是,一棵橡树紧紧抵着,他无路可逃。巴基踹开身后的车门,捉着朗姆洛的脚踝把那人渣拖了出来,可耳边的警报声仿佛永不停止,简直要把所有人逼疯。他咆哮着抡出铁拳,狂乱中砸碎了什么车上的东西,让这不知好歹的废铁彻底安静下来,这恰好给了朗姆洛喘息之机。“你这婊子养的——”朗姆洛冲上前将施暴者扑倒在地上,瞪着充血的眼睛怒视对方,十根破烂的手指深陷进完美无瑕的脖子,即便他深知如此反抗实乃徒劳——巴基挥动他的铁胳膊,几乎让朗姆洛飞上车顶。只见那败类摔上后门,车窗应声而破,之后他就顺势倒了下来,雪花一样的碎玻璃渣噼里啪啦落满了身旁。

 

一辆运货的卡车停了下来。司机把头伸出窗外喊道: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
 

“滚你妈!”巴基以此作答。司机吓了一跳,一脚油门开远了。

 

现在是下午。太阳已经偏了,估摸着还有三小时天黑,柏油路面经过一整天的炙烤散发出很淡的沥青味儿,但这并不惹人厌恶,反而有点讨人喜欢。巴基站在路边,橡树的阴影笼罩着他,他很用力地将空气吸进肺里,连同空气中的阳光、沙尘和沥青味儿,他把它们全部塞了进去,再把它们排出体外,如此循环往复。

 

朗姆洛一直没动静。巴基转过身,看到朗姆洛就坐在地上,背靠着那辆破破烂烂的小车,手掩着一只眼睛,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。指关节传来刺痛,巴基低头扫过去,看见自己的拳头仍旧紧握着,颤抖着,骨头和肌肉都不曾懈怠,这一切让他感到苦不堪言。

 

“朗姆洛。”他还是走了过去,扳起那张稀烂的脸。朗姆洛不愿把他按着额头的手放下来,而且他也不愿看巴基。

 

糟得很。伤口裂开了,还多了几处新伤,可这是他应得的——甚至还便宜他了。当然是便宜他了,这混账玩意儿该被大卸八块。巴基还想掰开他一直盖着脸的右手,却被很不耐烦地躲开了,然后朗姆洛开了口:“我是杀人了,巴基,可你也杀人呀。”

 

“可这他妈不是一回事儿!”巴基在车上打出一个凹陷,“你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?你为什么一定要——该死,朗姆洛,你到底为什么——”他顿了一下,声音颓败无力,“——杀戮?”

 

朗姆洛不说话,看着他。

 

“九头蛇倒台了!倒台了,知道吗?完了,没了,灰飞烟灭了,我们甚至一起上路,我把你从华盛顿的公园里捡回来,我带你开车跑出来这么远——操,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,我离开了一会儿——就一小会儿,”巴基喘了口气,“你就又开始做了。”

 

“是啊,我杀了他们所有人,这就是我干的事。”

 

“朗姆洛……”

 

“你大可以把我送进警察局,但我会弄死那儿所有的条子然后带上武器跑路;你也可以把神盾局的人找来,或许你一开始就该这么做;你甚至可以现在就杀了我,不过我猜你也不会因为我而‘杀戮’。所以省省吧。”朗姆洛抬起头,眼下是一片浓重的阴影,“你就是个怂包,以为自己清白了,脱胎换骨了,然后迫不及待地否认着自己干过的事儿。”

 

“……我没有。”

 

“你杀人,巴基,你确实杀人,你在欧洲战场上干的就是这种勾当,你的档案里有这个,凡是罗杰斯不愿干的都会交给你来做。七十年来你的暗杀名单列了长长一串,其中一些人我们都不陌生,别人以为他们是病故或意外身亡,但我们都知道,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你以为是九头蛇或什么邪恶的东西在控制你,但你根本不敢这么说,你谋划了每一次的犯罪,你曾为此殚精竭虑。”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混着唾液的血沫,就像他吐出那些肮脏恶毒的话语一样,“你全记起来了,巴基,然后你有去自首吗?没有,你偷来了驾照、护照和一堆有的没的证件,你本可以去找你的朋友们,可你选择了逃跑。”

 

这男人的声音是从地狱传来的。巴基忍无可忍地挥拳打向朗姆洛,却难以置信地看到这一拳被生生接下,他咽了口口水,感到脖颈一阵锐痛,发现朗姆洛正用一把美工刀抵着自己的动脉。

 

“我就是这样干掉那俄国妞的。”朗姆洛一直捂着的眼睛一片血红,“她来给我最后一下子,却被我搞愣了,然后我捅进了她的喉咙,直到她倒地不起。”

 

“血清。”巴基脱口而出。“你注射过血清。”

 

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?这玩意太逊了,每次都在我快死的时候才管用。行啦,拉我一把吧。”朗姆洛扯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,“我第一次捅人用的也是美工刀呢,这简直都让我有怀旧情绪了。”

 

***

 

“十亿”比尔开着他的黑色雪弗兰,沿着水杉大道向东行驶。今天傍晚的时候下了雨,直到现在也没要停的意思,反而跟受了诅咒似的越下越大,搞得下水道里的东西反了上来,整条街弥漫着令人不悦的味道。比尔透过模糊的车窗看向两侧的人行道,骂了几个脏字,心中闷闷不乐。

 

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他的生意造成了损失。“十亿”是他的外号,给别人或自己起个外号就像是某种传统,人们给国王起外号,给海盗起外号,给超级英雄起外号,抓住他们的某一个特点,干过的什么蠢事,再加上一点稀烂的联想能力——锵,一个外号就出现了,于是就有了黑太子,黑胡子,还有黑寡妇。他手下一个姑娘染了一头红发,打扮成黑寡妇的样子揽客,不少人吃她这一套,然后她就开始跟自己耍滑头。他把那贱人狠狠教训了一顿,给她好好上了次课,这么做对所有人都有好处:听比尔的话,勤恳工作,不搞花花肠子,这样大家都有的赚,大家都很高兴;接私活,吞比尔的钱,傍上别人跟自己抢生意,比尔就没钱赚,大家就都不高兴。然而至于“十亿”这个外号来源为何,他自己并不清楚,只是突然有天就这么传开了,可能是自己哪次喝醉之后声称要靠皮肉买卖赚上十亿美元。

 

可照今天这样搞下去,他花一万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。

 

有个女孩在商店门口站着,抽着香烟,无所事事,一副消极怠工的蠢样。比尔把车缓缓停到路边,摇下车窗:“专心点儿,可可,我盯着你呢。”

 

“你盯着我也没用,老板。”名叫可可的女孩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烟气,裹紧自己跺了跺脚,“谁能想到降温呢,这鬼天气没人愿意跟你来一发,靠,他们都不停下来看你一眼,老娘一个子儿也赚不到。”

 

“说话小心点,记着点儿教训,因为我会问其他女孩,她们说不定能给我其他答案,我还会去问埃迪手下的姑娘。”

 

“随你的便,老板,”可可一脸无所谓,“你尽管去,最近生意不好做。温蒂被抓进去了,你等着来电话去保释她吧。”

 

比尔没说话,轧着水花开走了,他得去下一个路口看看。雨刮器刷刷地从他面前闪过,挡风玻璃上的水珠汇聚成一个微妙的弧形,然后雨水又均匀地落下,在把视线屏蔽之前又被雨刮器刮走。大概就是在某次雨刮刚把玻璃清理干净,尚未由雨点落下来的时候,比尔接到了一个电话。是温蒂打来的,她在四个街区外的局子里,保释金要两千块。“希望你值得我花上这么大一笔钱。”比尔调了个头,朝自己公寓的方向开去,他把钱跟证件都放在那儿。他一直跟姑娘们保持着这种互惠互利的关系,姑娘挣钱,而他提供保护,但说到底姑娘们才是财富,是资源,有了她们才有这无本的买卖,姑娘们才是他这笔生意里最有价值的东西,没了姑娘他什么也得不到。他把车停在巷子靠里的地方,那儿有个棚子,一直延伸到快到公寓门口的地方,这样他下车后就不用淋雨。

 

几分钟过后他带着保释需要的东西回到了车上。他是个有条理的人,总把这些重要证件放在一起,这样很快就能找到,他可耽误不起生意。外头冷得要死,车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,他捅了几次才把钥匙插对地方,然后灯亮起来的一瞬间他因为恐惧大叫了一声,随后他感到自己被一个冰冷的物件勒住了脖子,发不出声音来,他拿手去抠它,本以为能划上柔软的皮肉,却只碰到坚不可摧的钢铁。这是什么?这是埃迪的人吗?他知道我扣他货的事儿了?可他怎么会知道呢?很快这些想法都随黑暗远去了,比尔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的雪弗兰里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 

“你怎么停下了?他还有气儿呢。”

 

“去你的,朗姆洛,我们不能每到一个地方就弄出命案来。”有铁胳膊的家伙探过身去,在比尔裤腰上摸到一串钥匙,“来吧,你在这候着,我上去看看,可可说他把偷来的大麻藏在这儿。”

 

“老天,你记得她名字,你爱她。”

 

但是车门已经被摔上了,他八成没听见这最后一句话。朗姆洛撇了撇嘴,把比尔拖来后座,然后怀着满心的恶意发动了汽车。


就让他自己走回去吧,车子要留给更要紧的事。

 

 

 

这是温蒂第一次被抓,但可可被抓过很多次,她对此很有经验,像什么不要反抗,说什么都照做之类的,她把这些经验都告诉了温蒂。“等老板来保释你。”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什么。她抠着手上的指甲油,红色的碎屑噗噗落下,过程缓慢而艰辛,这时一个警察打开了铁门,告诉她可以走了,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——准是老板来保释她了。

 

可来人不是老板,来的是个她从没见过的人。他个子不高,中等身材,满头黑发,一张脸像是被煎过的牛排,让她觉得有些害怕。但黑发男人态度温和,他用蜜糖般的声音安抚着她,告诉她可可也来了,就等在外面,他还告诉她,她得有一阵子见不到‘十亿’比尔了。见不到他才好呢。温蒂想。她跟着黑发男人走了出去,夜晚的冷风夹杂着雨点向她袭来,然后她看到一抹红色的影子,她知道那是可可,她最喜爱的可可,她把头发染成了红色,就像黑寡妇那样,晚上被路灯一照就亮堂堂的,像烧起了一团火。“瞧瞧你,温蒂。”可可带她坐上了比尔的车,开车的是那个黑发男子。“比尔在哪儿呢?”温蒂问道,“我今天赚的钱全被收了,没钱给他。”

 

“再没有什么比尔了。”可可点上一支烟,“今晚有笔大生意,钱全归我们。”

 

“天呐,你还要我付钱吗?”开车的男人笑道。

 

可可吐了口烟圈:“当然啦,巴恩斯先生,还有你那位漂亮朋友也是,一个子儿都不能少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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